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花蓮/ 走進金針山的溫暖包覆中

我們總是羨慕國外那些繽紛的花海風景;羨慕日本有櫻花、羨慕法國有薰衣草、羨慕荷蘭有鬱金香…我們總是帶著未被滿足的缺憾渴慕遠方的景色,卻很少有心思,擁抱屬於自己的美麗。

每年春天一到,日本櫻花季的熱潮就開始湧現。櫻花對日本人而言是一股從土地長出來的粉色鄉愁,一年一度的短暫花期,除了視覺上的絢爛,還包含了太多文化與情感上的多重內涵,不是日本人大概很難體會。

後來台灣也跟風興起一片「櫻花熱」,令人有點感慨;位處亞熱帶的台灣島,想在這片土地上看到溫帶的櫻花盛開,動機不難理解,但未必適合我們。「複製」是一個很速成的概念,但對於心急的人來說,卻很吸引人。

於是我們看到台灣開始種櫻花,據說幾個地方政府為此花了不少心血,只是櫻花在這片土地上適應不良,種植實驗經常失敗。在報紙上看過相關報導,心情有點啞然;這片土地上找不到心嚮往之的異域幻色,似乎只能產生徒然的失望。

但那也許,是我們把「美」的定義訂得狹隘了。

也或許,是身為島民的先天性格使然,讓我們總是習於向外張望。

如果我們將面向茫茫大海不知望向何方的眼睛,轉過身來面向山、面向地,我們就會看到許多過去看不見的美麗。只屬於這裡的美麗。

2013年夏天將近尾聲,朋友突然相約到花蓮看金針。「金針花開的時候,整片山頭都會變成金色,非常夢幻喔!」她傳來幾張別人拍的照片,照片裡的山覆蓋著完美的金橘色花毯,迷離的白霧飄蕩山間,十足幻境模樣,令人心神嚮往。我毫不猶豫便答應了這趟旅程。

花蓮的金針山近年開始有計劃地部分停止商業收成、轉型發展觀光;金針一旦開花之後,便不具食用價值,因此以往都是要在金針尚未開花前將花苞採下、曬乾,才成為我們常見的食物「金針」。但這幾年經濟型態轉變,以「金針花」發展觀光的價值漸漸受到重視,於是過去不能任其開花的金針,忽然在花蓮的幾個山頭解放開來。

東部盛產金針的山區有兩處:六十石山和赤科山。我們這趟決定到山巒起伏較明顯的六十石山,從山下的富里車站搭了預約的車子一路向上。

繼續經過一番枯燥的交通折騰,我們終於進入山的最高處,車子無法再通行的地方;沿路上其實已經過無數片金色花田與人潮,但我們夢想從高處下望整片金黃花毯覆蓋山頭的壯觀,因此下了車仍是一路往上行走。

夏季末了,都市裡仍是一片焦躁的暑熱,但山上卻已飄動著微涼的氣息。

我們到的那時已是午後,天氣極好,天空很藍,白雲正以東部山區獨有的姿態攀附山頭;下午的陽光蹦射出耀眼的金橘光芒,照得整個山頭金光閃閃、恍若幻境。

如願攀上最高點,站在半身高的金針花田裡往山谷裡看去,雲朵正好將陽光篩落成被戲稱為「耶穌光」的萬丈光芒;近處的山是金黃色澤不一的花田區塊,遠處是小小方方、綠油油的田;儘管上山賞花的遊客很多,但因為山的大器,活動其中的人們某種程度說來反而成為移動的小景。

除了遊客可進入的觀光花田區域外,這裡其實還保留了不少供食用採收的金針田,因此我們也能看到金針農在田裡忙碌而俐落採收的身影。所以這是一片真實「活著」的風景,我們心想。

金針田原本就在那裡,過去的農民仰賴它而生、倚賴土地帶給他們的滋養,讓他們得以在這片天地之間安身立命;這片風景原來就是附加於他們辛勤勞動後的犒賞。金針花苞的採收時間只有一日,當花苞感應到隔日陽光的碰觸後,就會開始舒展它的花瓣迎接──這讓金針農們只能與時間和陽光賽跑,盡可能在花開前多採收一些。

農民們在日出前盡了全力,也許就能心情坦然地面對自然界的規則——就讓眼睛享受這片花開的美景吧,這片土地從來不多給,但至少也不曾讓我們匱乏。

花開花落,年復一年,金針從被帶來這山頭的那時起,已過了幾十年平穩規律的光陰;直到這片景色被更多人發現,驚嘆原來台灣亦有此等美景,遊客開始季節性地進入這片金色土地,而山也寬容大度地將每個來到山裡的人包覆進它的溫暖金光裡。

每一片風土,都自有其合適生長的風景;當我們面對某片渴慕的景色,我們應該要理解,美好的景色它就是在那裡,我們可以欣羨、可以走近,但不要試著去掠取、去複製。

更多時候,也許我們所缺乏的是張開眼睛與心胸去發現,是否我們其實已擁有了,我們不知道自己所擁有的美麗。

 ——本文同步節錄於印花樂著作《印花樂:手印花布與生活本子》(2014, 自由之丘出版)